菲茨·杰拉德的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是一部世界名著,但意外地篇幅并不宏大。统共在微读里只有两百多页,看书快的话,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。但如果你粗略读过,只会了解这是一个关于叫做盖茨比的人对爱求而不得的故事,或许再深入些,是一个叫做盖茨比的人一生都沉浸在梦里的故事。但其实我们可以再往深里挖,以小见大,这是一个美国人的美国梦破灭的过程。
终其一生,盖茨比都活在梦里。
与某些读者不同,我自始至终都不认为盖茨比爱着黛西。当他们初识,黛西是城堡中的公主,名门里的闺秀,受到上帝偏爱,可爱漂亮有钱有活力。同样也深得女人们喜爱的穷小子盖茨比对她产生好感,原文有一句“许多男人都曾爱过黛西,这更让他兴奋,让他对她另眼相看。”
从这里我们可以筛选出一个重要信息:众多男人的追求让黛西显得特别、特殊、与众不同,得到黛西会让一个男人产生强烈的胜利感。盖茨比的“爱”始于此。随后他编造出高贵的出身以在黛西那里得到更多。黛西迷恋上盖茨比,但一切迷恋都基于两人处在同一个阶层的谎言。黛西对盖茨比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带着附加条件的。你是贵族,是我的同类,好,我可以喜欢你。你不是贵族,不是我的同类,我就不会喜欢上你。这份假惺惺的感情一开始就不公平。
黛西,作为一个尚算单纯的少女,被盖茨比仅有的安全感迷惑得五迷三道,她完全出于一种罗曼蒂克的想象企图与军官盖茨比私奔。或许在她繁华而虚无的心中,私奔是一颗绚丽的石头,值得投进她平静美好的生活,制造些浪漫的涟漪,这是浪漫主义对现实主义最顺水推舟的反抗。但最终她的计划落空。不是没有过挣扎,她甚至在婚礼当天喝得酩酊大醉。一个无知富足的少女,对命运拼尽全力,却只有轻轻一击,对于黛西来说,已经很了不起。
我们会发现,婚后的黛西对一切适应得心安理得。当激情褪去,当安乐窝放置眼底,黛西怎么可能再冒着摧毁舒适区的危险去开辟一个未知的未来?别怪黛西,换我们也不会这样选。
文中旁观者尼克曾说“但是我身边有乔丹,与黛西不同,她足够明智,不会背负早已忘却的梦走过一年又一年。”
他说错了,背负梦前行的不是黛西,是盖茨比。
在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中,盖茨比始终都只在做一件事:为幻梦的高塔添砖加瓦。他无数次在心中勾勒出黛西,为她描摹羽翼,增添色彩,逐渐黛西被抬到与神同高。盖茨比爱的不是现实中的黛西,而是他心里的黛西。
他干玩命的勾当赚钱,买豪宅,充大款,他不断改变,前进,却只是为了一个目标:回到过去。
真可悲,一个人不断进步却只是为了回到过去。
我们在时间里流逝,所有人都不断前行,只有盖茨比站在原地。
黛西早就变了。褪去理想主义的色彩,她是汤姆的妻子,高贵的布坎南夫人。丈夫出轨,她对他的依赖并未因此被消磨殆尽。对盖茨比流露一点温柔,一些柔情,她让他更加坚定相信这五年没有白费。
我都不忍心拆穿,黛西不过是一个被妒意和愤怒占据了大脑的妻子,她对盖茨比的那些满含深情的施舍,仅仅是潜意识对丈夫出轨做出的报复。
黛西也活在梦里。她还以为她对盖茨比有一点真心。
为了吸引黛西这只飞蛾,盖茨比点燃了整座豪宅的灯光,夜夜笙歌挥金如土。他冒充贵族,冒充高知,不惜一切招徕各色人等参加聚会,场面盛大到夸张。或许我们会觉得不值,但盖茨比认为,这一切都促使他离目标更近。
如果让我说,我会认为那些所谓客人不过是来蹭饭。哪里有聚会哪里就有他们。参加别人的派对,连主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,真是讽刺。
那些人最擅长给别人作传,给有钱得如同国王亲弟弟的盖茨比作传。他们在流言蜚语中互相递送着嘴唇和耳朵,再招起手与主人告别。盖茨比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微微笑,仿佛不知道他们因何而来。
当他去世,身边只有寥寥几人。
尼克说:“我想为他找个人来。我想走进他躺着的房间去安慰他说:‘我会给你找个人来的,盖茨比。别担心。相信我,我会给你找个人来——’”。
其实何必呢?盖茨比作为神秘的富豪从西卵村横空出世又溘然长逝,来去匆匆如同一场迅疾的潮水。他留给人们的只有无限遐想,完整了解他一生的只有尼克,而尼克在他尸首身边,这就够了,他的感情抵得上所有人对盖茨比的感情。
盖茨比,是这个虚伪世界里最单纯的傻瓜。他并不真实,因为他始终活在梦里。
以前听书,讲书人说盖茨比在梦醒前就死了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可惜他没有。在被枪杀前,他已经知道等不到黛西的电话,梦终于醒了。只是还没来得及多痛痛,死亡的面纱就已将他覆盖。
了不起的盖茨比究竟了不起在哪里?在于坚持。哪怕是梦,也要做五年,为此拼五年。了不起在自己骗过自己。
往小了说,盖茨比的梦碎了,往大了说,无数人的美国梦碎了。在阶级逐渐固化的今天,美国梦是否真的仍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?我不得而知。
我只知道,如果单纯如盖茨比,虚幻如盖茨比,我们只会受到布坎南夫妇这类人的迫害。做人,只有两类绝不会受到良心上的困扰。一类是极好,一类是极坏,而像我们这类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不纯人,注定在苦海里沉浮,饱受折磨。
犹如威尔逊,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辈子,最后不过是落得一个妻子出轨死亡,自己杀人后自杀的凄惨下场。
也不是我悲观,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在末尾写道:我们奋力前行,小舟逆水而上,不断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。或许一切努力不过是逆水行舟,终将回到过去。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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